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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小龙:让我们谈谈武术——如果你还纠结于语言的人文性和工具性

申小龙 文化语言学新视野
2024-09-10

 

有一位同学曾经问我:

 

“蛾眉”一词出自《诗经》中的“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指蚕蛾的触须。它体现的是古代的一种审美倾向。《诗经》中多以虫喻女子美貌。“蛾眉”异化为“娥眉”是对传统的一种割裂,不利于文化传承。

 

再比如“貂蝉”,貂蝉是《三国演义》中的虚构人物,其得名于女子常用饰物,即貂和蝉,如果作“貂婵”,显然是曲解了姓名原意,意思上也解释不通。作为一个文学形象它的写法也不应擅自改变。

 

“宫保鸡丁”这个词有自身的典故。其发明者丁宝桢头衔为宫保,因此称“宫保鸡丁”。作“宫爆鸡丁”确实有形象化的效果,但是“爆”是形象了,那么要怎么解释“宫”呢?久而久之,它势必会使很多人产生疑惑,也会使词语原意逐渐淡化。不过店名或广告中采用谐音有利于借形象化吸引顾客,是一种语言创新的表现,但作为书面用语还是最好保留原写法。

 

这位同学谈的是语言的人文性问题,而语言既有人文性,又有工具性,两者互相制约,共同实现语言的功能。我们无法判断“宫保鸡丁”好还是“宫爆鸡丁”好,只能尊重并理解大众选择的集体心理,因为语言是社会性、全民性的,不能人为干涉。

 

这位同学说:我认为语言的人文性和工具性是两个体系,在工具性方面要符合大众需求,但在人文性方面一定要保持语言的纯洁性。在作为工具使用时,大众是语言创新的主体。他们给语言发展注入了活力。但当语言发挥文化传承作用时则重在保持其原貌。

 

我对这位同学说:人文性和工具性其实不是“两个体系”,更准确地说,它们是语言发展的两翼,相辅相成,更重要的是相互转化。

 

在思考语言问题时,我们一定要坚持一个基本原则,就是语言的本质是社会的约定俗成,语言发展的根本动能是交际中的表达功效。功效在平衡语言的人文性和工具性,既不使语言因人文性的要求而过于滞重,也不使语言因工具性的追求而过于轻薄。

 

我们来谈谈武术吧,前年太极雷公在综合格斗面前不堪一击,就是人文性和工具性、现代性和传统性的一次比较。

 

武术兼具工具性和人文性。它的工具性(格斗性)由于长期没有用武之地,随着老一辈人一起消亡了。它的人文性通过套路演练继承了下来。但因为讲究人文性,尊重130种拳种和众多的门派,武术无法产生现代竞技所需要的统一的标准。

 

武术培训比不过跆拳道,就在于即使是参加培训的孩子的服装都无法统一。它的段位设置也过于高深,难以企及,充分表现出人文性的厚重。

 

武术其实和方言一样。在现代化的语境中,要适应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在提倡说地道方言的同时,要同样尊重方言的普通话化,包括方言交流中的语码转换(方言和普通话混用)。这就是工具性的要求。


我多次说过,功效是评价语言表达形式的唯一的标准。其内在逻辑就是:语言是社会现象,它必须适应现代人的生活。


 

在传统的现代转化中,工具性是一个重要的向度。它和人文性看起来好像“两套体系”,实际上是一个整体。语言要适应现代社会和现代文明,就要包容和接纳工具性的理念,例如经济的理念、便捷的理念、共时的理念(用“爆”来理解bǎo)。因此语言的发展,是一个不断对传统重新阐释和扬弃的过程。

 

与武术不同,语言在自身发展中对当代性的包容,是自然而然体现在大众对语言变体的选择上的大众自然选择在社会交流中最有效能的表达方法,这是推动语言健康发展的根本力量。

 

武术的规范化、规则化会损失一些人文性的要素,但武术也因此获得了不同样式(门派)之间、与其他竞技体育如拳击、跆拳道、甚至自由搏击之间的比较和发展的机会。


在这一点上,语言因其定义人的存在的本质属性,比武术要通变得多。它的发展的自然过程就是“大浪淘沙”。

 

语言发展的过程是一个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产生变异的过程。这些变异无论是新要素的出现,还是旧要素的改造或消亡,都经历着社会使用的考验,经历着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


那些好的变异(大多数人使用的变异)自然就有生命力,任何人都无法干预。

 

用今天的说法,语言是真正实现了功效自由的符号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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